清朝分旗人和民人。

清军刚入关那会,内城和外城都是旗人和民人混居的,但在顺治五年八月,为了加强管理,于是便决定实行旗人民人分居,朝廷则直接下旨让旗人居住在内城,也就是北城,民人搬到了外城南城居住。

瓜尔佳氏家里就是普通的旗人家庭,属于镶黄旗,居住在北城西南方向。

此时瓜尔佳氏家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,门口悬挂着白幡,不大的小院中站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人,众人不知在讨论着什么,

一年长的老爷子坐在上首的位置,旁边站着一个老妇人,而老妇人身侧站着的一位中年妇人,她的身边还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姑娘,瞧着不大,大些的那个瞧着十来岁,小点的也就七八岁的样子。

这中年妇人正是瓜尔佳氏的额娘,索绰罗氏,那老爷子和老妇人正是索绰罗氏的阿玛和额娘,身侧的两个小姑娘则是她的女儿,院子中的也都是她的娘家人。

短短几日里,瓜尔佳氏的阿玛意外去世,弟弟又被上门讨债的人抓了去,家里的一些亲戚怕沾惹上麻烦,都对他们一家人避之不及。

倒是索绰罗氏的娘家人闻讯后,带着堪堪凑够了五十两的银子赶了过来,虽说是杯水车薪,但这种时候,也只有真正的家人才会如此了。

“如月那里可有让人递话过去?”上首的老爷子出声问道。

如月,正是瓜尔佳氏在娘家的闺名。

索绰罗氏点了点头,“昨个已经让人捎消息过去了,但如月在五贝勒府里并不受宠,她平日里的月银也都让人捎来贴补家用了,她估计也是没什么法子。”

说罢,索绰罗氏擦了擦眼角的泪,若不是逼不得已,她也不想给女儿传信过去让她为难的,但现下是真没法子了。

院内众人不由叹了口气,他们都是旗人,自是知晓若不受宠,即便是在皇子后院那也是无济于事的。

“要不先把房子卖了吧,得先把布彦泰救出来才行。”说话的事瓜尔佳氏的大舅舅,而他口中的布彦泰,正是瓜尔佳氏的弟弟。

“可房子若是卖了,日后他们娘几个孤儿寡母的,又要住在哪里啊。”有人提出疑虑。

瓜尔佳氏的大舅舅摆了摆手,说道:“现下哪里还能管这么多,先把人救出来再说吧,那

群赌坊的人可不是善茬,他们那些手段,布彦泰估计受不住。”

“可是,就算这院子卖了,估计也不够吧。”那人又道。

何止是不够,可差远了。

众人闻言,只能默默叹了口气,谁说不是呢,这院子是瓜尔佳氏的祖产,但实在是不大,卖了也远远凑不够赌坊的两千两啊。

索绰罗氏的额娘忍不住又哭了起来,她的女儿命苦啊,嫁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女婿,没过几年好日子,他就把祖产都给败光了,这些年全靠她一个人做些零工养活了好几个儿女,好在儿女们都懂事,本以为快要能熬到头了,谁知这女婿竟还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,活着的时候根本指望不上,怎么死了死了还要害的一家人不得安宁,这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后可如何活啊。

索绰罗氏听到大哥的话,又想到儿子那瘦弱的身板,眼底闪过一抹坚定,“那便卖房子吧,不管能凑够多少,先给赌坊送过去,看能不能把布彦泰赎回来,剩下的我们慢慢还便是。”

大不了去外城租赁房子住,只要人能平安无事,总是有法子活下去的。

众人点了点头,事到如今也没旁的法子了,到时候和赌坊好好谈谈,想必他们应该也会权衡吧,毕竟,若是人都没了,他们的银子不也打水漂了吗。

但大家心里也隐约都明白,这大概率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,赌坊是个什么地方啊,他们哪里会这么好说话,被逼债到卖房卖地都是小事,逼着人卖儿鬻女的也不在少数。

索绰罗氏瞥了眼年幼的女儿,心里满是悲愤,自家那瘟神死了便死了,却还要在死之前坑了她的孩子们一把,若是他们娘几个这一关真躲不过去,那日后到了阴曹地府里,她也绝不会放过他!

安清等人乘着马车,途径外城从宣武门直接进入到内城,没多久便顺着瓜尔佳氏指路的方向,马车停在了瓜尔佳氏家门口。

院内众人本来都陷在一种低迷的气氛中,听到门口的动静,都不由一激灵,索绰罗氏身旁的两个女儿,都吓得往她身边靠了靠。

“难道是赌坊的那些人又回来了?”有人出声道。

坐在上首的老爷子,拄着拐杖站了起来,“走,出去瞧瞧。”

若真是赌坊的人,他们也躲不过去,早晚要面对的,只希

望对方能稍微通融一番,给一条生路出来。

众人刚走到门口,便看到瓜尔佳氏正要从马车上下来。

“如月!”众人异口同声道。

瓜尔佳氏一转头,正好看到从院子里出来的额娘和妹妹,还有外祖父一家。

不用想都知道,这种时候外祖父一家过来,定是冲着弟弟的事来的。

在瓜尔佳氏下来后,马车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,众人的目光不由又落在了她身后的马车上。

难道这里面的人是五贝勒?

也是,如月现下是皇家的妾室,若是没有人陪着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出来呢。

但不是说她在五贝勒府不受宠吗,那此时五贝勒又为何会亲自陪她回来?

瓜尔佳氏见状,低声提醒道:“外祖父,额娘,里面是福晋。”

众人不由一愣,她们似是怎么都没想到五福晋竟会来一个格格的娘家。

紫苏掀开车帘,安清从马车中走了下来。

众人反应过来后,忙俯身行礼,“奴才给五福晋请安。”

不管是瓜尔佳氏,还索绰罗氏,都是旗人,他们对皇家之人都是自称奴才。

安清忙示意紫苏上前扶起瓜尔佳氏的外祖父,“老爷子,不用多礼,我此次过来是为救人而来。”

说罢,她看了瓜尔佳氏一眼,示意她先去屋内了解情况,正事要紧。

瓜尔佳氏自然也知晓这点,她们出宫一趟本就不容易,得抓紧把事情解决,将她弟弟救回来才好。

进到院子里,安清被人请着坐在上首,也就是方才瓜尔佳氏外祖父坐的地方,至于为什么不进屋去,因为里面这会正陈设着瓜尔佳氏阿玛的灵堂。

索绰罗氏把家里最好的茶叶拿了出来,用几个尚且还算能看得过去的杯子,泡了杯茶水送了上来。

“五福晋恕罪,家里实在简陋,招待不周,还请您见谅。”瓜尔佳氏外祖父请罪道。

安清轻抬了抬手,回道:“理解,家中突遭变故,也是无奈之举。”

说罢,她指了下旁边的马祥,道:“这是贝勒爷身边的管事,你们把赌坊的具体情况先说说吧。”

众人一听这是五贝勒身边的管事,心里更是踏实了几分,然后瓜尔佳氏的大舅舅主动上前把那赌坊

的情况都说了一番。

瓜尔佳氏阿玛欠债的赌坊是城西的进财赌坊,赌坊规模不小,在这京城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,平日里光是打手就有百十号人,他们除了开赌坊,背地里还兼着放印子钱,据说背后的靠山很硬,没人敢惹……

安清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
从方才的那番话中,她也总结出了几点,瓜尔佳氏的阿玛是那赌坊的常客,那两千两银子的印子钱也不是一日欠下的,那就不存在被人下套的可能性。

她转头看向马祥,“马祥,你带几个人跟过去,先把人赎回来再说。”

说罢,还让紫苏把银票拿给马祥,然后她又给马祥使了个眼色,让他查查这背后的东家是谁,以及这事究竟是意外,还是有人故意为之。

这事对马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,他常年跟着胤祺身边,这京城中但凡有头有脸些的人,自是都认识他,再说了,他是带着银子上门的,欠债还钱,谁也说不出任何不是来。

瓜尔佳氏的大舅舅闻言,脸上立马露出一丝大喜之色,有五贝勒身边的人过去,那对方自是不敢故意为难,布彦泰这次有救了。

他妹妹一家也有救了。

最后,由瓜尔佳氏的大舅舅和表弟带路,马祥领着几个侍卫一起去赌坊赎人。

安清看着瓜尔佳氏额娘和两个妹妹看着她殷切的眼神,便知她们是有话想和她说,想来也是,瓜尔佳氏进宫后也没什么出宫的机会,平日里也只能通过旁人捎些消息,这好不容易见了一面,自是想要说些私话。

“瓜尔佳氏,你既已回来了,便进去给你阿玛磕个头烧柱香吧。”

瓜尔佳氏不傻,自是知道这是福晋给她和额娘妹妹说话的机会,她一脸感激地谢了恩后,便由着她额娘领着进了屋子。

“如月,你这是?”索绰罗氏一进屋便忙不迭地问道。

一个福晋主动上门替一个格格解决麻烦,这事怎么想都没这么简单,难道是自己女儿答应了对方什么条件?

至于什么条件,后宅之中无非就是争宠害人那些事罢了。

瓜尔佳氏拍了拍她额娘的胳膊,“额娘,放心吧,没你想的那些事,福晋人很好,救布彦泰的银子,也是我找福晋预支的月银。”

绰罗氏将信将疑,明显还是有些不信,“真的?”

瓜尔佳氏无奈解释道:“福晋的名声,想必额娘也有所耳闻吧,她那般有能耐的人,您觉得她能需要女儿做什么呢。”

索绰罗氏虽只是普通的妇人,但安清的名声在京城早已传遍了,她就算再孤陋寡闻,也是知晓的。

更何况自家女儿进的就是这五贝勒的后宅,那她对五福晋的事自也是上了心的,也正是因为如此,她之前便一直在担心自己女儿,有这么个出生好自个又有本事的主母,也不知是喜是忧。

但方才一见,五福晋瞧着就是个面善之人,说话办事也很和善,想必也不会为难人。

“你是个有福的,摊上五福晋这么好的主母,日后额娘也能放心了。”

瓜尔佳氏无奈地摇了摇头,她之前就是怕她额娘担心,让人捎信出来说了自己的情况,但现下看来,她额娘还是没信啊。

她也不再多说什么,而是蹲下来看了看两个妹妹,“大妹,小妹,你们可还记得我?”

两个小姑娘明显不认得她了,都怯怯地躲在索绰罗氏身后,不过也能理解,瓜尔佳氏进宫选秀都是五年前的事了,那时两人都还小。

“这是你们大姐,快喊人。”索绰罗氏推了推两个小女儿,道。

两个小姑娘一听是经常从宫里捎东西给她们的大姐,乖巧地喊道:“大姐!”

瓜尔佳氏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头,“乖。”

“娘,布彦泰和妹妹们都大了,阿玛去了,日后您就带着他们好好过吧,布彦泰读书还不错,待过几年也可以让他下场试试了,看他能不能给您考个秀才回来。”

其实,瓜尔佳氏想说的是阿玛去了也好,至少不会再给他们这个家拖后腿了,但她知道这种不孝的话不能说,实则她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。

说她无情也好,说她不孝也罢,总而言之,在瓜尔佳氏的记忆中,他的阿玛整日里除了喝酒,就是无所事事,谁知后来也被人带进了赌场,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
其实,她爷爷之前还是留下些祖产的,但基本都被他阿玛变卖干净了,如今只剩下了这处宅子了,要不然她额娘和弟弟妹妹们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。

这次她找福晋预支了这么多月银,日后她也没法子

往外面定期捎银子出来了,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。

索绰罗氏听到她提起布彦泰读书的事,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欲言又止的神色。

她想说什么,但想了想又不知要如何开口,罢了,待会她应该就知道了。

母女两人在屋里说着私房话,安清在院子中却被那块菜地和几盆花吸引了目光,那花盆边都碎了好几块,但别说,长势还真不错。

她粗略看了下,就知道这种菜和种花之人,是个对种东西有研究的,从这菜地的田垄便能看出来。

“五福晋,这是布彦泰那孩子种的,他平日里喜欢种这些。”瓜尔佳氏的外祖父出声道。

安清一听是瓜尔佳氏弟弟种的,不禁有些意外,她之前听她提过,说她弟弟喜欢折腾些花花草草,原来是真的啊。

马祥那边比安清预料的要快得多,只见他没多久便把人带了回来,瓜尔佳氏母女听到院外的动静,也忙从灵堂走了出来。

只是,当瓜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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